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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日优鲜解散 922人度过漫长黑夜 内幕曝光简直太意外了

导读:每日优鲜解散 922人度过漫长黑夜 内幕曝光简直太意外了!而由于站点铺得太广,管理也成为问题。做品控的张子枫常常去巡检,小到商品丢失、员工监守自盗等现象,大到上百万的腐败,都有。尽管每日优鲜随之成立风控部门,但还是觉得鞭长莫及,站点遍布全国各地,“你根本都管不到”。而在推出微仓这一自营模式之后,问题更难解决了,有不少站点跟公司虚报房租,和私人老板联手贪污了几百万。

“原地解散”这一晚

一家上市公司突然“原地解散”,就像一堵墙毫无预兆地坍塌,人来不及逃走,陡然被落下的石头击中。

上海每日优鲜的采购主管王维发现,在那个电话会结束之后不到20分钟,公司办公用的飞书账号、邮箱、VPN、内网全都登陆失败,自己与没有加过微信的同事、领导甚至是HR立刻失联。与此同时,办公室也无法进入,几个保安把守着门口,物业断了办公室的电,从外面看过去漆黑一片,就像王维此刻的心情。

每日优鲜解散 922人度过漫长黑夜 内幕曝光简直太意外了

7月28号是他在每日优鲜的最后一天,在这之前,他有两个月没有收到工资,已经主动提出离职,并找好了下一份工作。新工作的HR通知他8月1号入职,前提是拿到离职证明。听到公司原地解散时,王维懵了,“我的离职证明该怎么弄?”

像王维一样,身在北京顺义仓库的一线人员张子枫也愣住了。每个月10号是每日优鲜发工资的日子,7月10号那天,HR通知大家薪水延迟到28日发放,因此,28日下午看到自己部门的领导拉了一个线上会议的时候,张子枫还以为“会有什么好消息”。

会议召开得突然,人还没有到齐就开始了,快结束时,张子枫才加进去。刚一上线,他就听到自己的同事在质问HR和领导。同事有些生气,连着问了三个问题,“你既然不能代表公司,在这跟我们说这个是什么意思?我们两个月的工资什么时候能发?自有员工被通知不用上班了,今天最后一天,那底下第三方的员工怎么办?”

张子枫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,会议直接被挂断。后来,他看到同事的录屏和微博上流传的录音,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——在28号这一天,公司发不出员工工资,最近两个月也没有缴纳社保,大约891位员工中有700余位被通知结束工作,不同部门的负责人和HR都拉了会议,在很短的时间里通知大家公司原地解散。

在短短几十分钟里失去工作,大家手忙脚乱——有的人还在出差,有菜场销售、零售部门员工,还在外面跑着业务,“突然发现身后的公司都没了”。

对许多每日优鲜的员工来说,这是漫长的一天。上海每日优鲜的区域经理张之俊手里管着15家门店,得到通知后,他立刻开车出发,去门店里收尾:给店铺上锁、把遗留商品和设备保存起来、通知全部一线员工“全员停止出勤”,那一刻,他觉得格外失落。

张子枫则在会议之后跟自己的领导碰了面,才聊了几句,领导说要出去一趟,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。作为一线员工,他住在每日优鲜顺义仓库附近的宿舍里,他和同事被告知,要在一天之内搬出去。接下来,供应商举着牌子前来讨债,人和车把仓库所在园区的门口堵死。园区里也有其他公司入驻,纷纷向物业投诉,最终,物业出面把供应商全部赶走。

傍晚,张子枫的同事拉了一个维权群,人接连不断地涌进群里,大群聚集起500位员工,小群又加进来424位。大家互相辨认的依据是提供工卡的照片。消息迅速地弹出来,有人说,自己还差几个月就缴纳够5年社保,可以在北京落户,现在社保断了,要再来5年;有人像王维一样想要离职证明,不知道该找谁;还有人房子马上就要断供,问什么时候才能发工资?

大家的困难是具体且紧迫的。一位员工跟女友即将结婚,已经买下婚房,每个月的贷款8000多元。他的女友也是每日优鲜的前员工,5月刚刚被裁掉,临时找了一份收入不高的工作用来过渡。眼下,两个人都没有足够的钱还房贷,十分焦虑,他原本在老家休假,一听说消息,连夜赶回了北京。还有一位员工怀着孕,原本打算8月上旬休产假,但现在工作没了,生育津贴不知道该去哪里领,下一份工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。

在每日优鲜工作了5年的老员工陈风也是群里一员。这个晚上,他开始整理材料:劳动协议、转签协议、社保和公积金流水,并决定第二天早上8点起床,和接近200名同事一起去劳动仲裁。

群聊里还有两位律师。在那个通知“原地解散”的会议上,HR让大家用自己的私人邮箱发邮件申请离职证明,但律师说,这意味着主动离职,没办法仲裁和要求公司赔偿,这让张子枫陷入了迷茫:“比起赔偿,我现在更难受的是失业了,压力很大,因为有车贷有房贷,有小孩要养。”

早些年,他跟爱人在老家买了房和车,一个月的房贷车贷加起来9000多元,这几年,他和妻子带着孩子在北京上班,在市郊整租了一套房子,每月租金3000多元。这意味着,一家人不吃不喝,一个月的支出也有1.3万元。张子枫反复思考:是申请离职证明,放弃赔偿,赶紧找下一份工作,还是不申请离职证明,等待赔偿呢?

不过很快,他也顾不得想这些了,赶快帮大家找到明天的落脚点是最紧急的事。他跟同事去了顺义附近的村子,在夜色中寻找可以短租的房间。

可见的端倪

每日优鲜的倾倒早有端倪。颓势是在上市之后展现出来的。张子枫印象中,公司刚一上市就开启了一波裁员,2021年7月小面积试水,把正式员工变成外包,10月份开始大面积裁员,两个月就裁一次。过完2022年的农历新年,频率变成了一个月一裁。

人员骤然减少。王维入职是在去年夏天,当时公司的飞书上还有3000多人,一年过去,只剩下891人。自己主管的部门,离职的员工占7成,上海办公室的300多人变成100人,原本负责采购某类目的20多号人也只剩下三四个。

陈风感觉到,从今年3月份开始,每日优鲜就缺钱了。在2022年Q1时,季度绩效都是正常发放,在那之后,绩效工资被砍掉,供应商也频繁出现在总部大楼的楼下讨债。实际上,早在2021年第三季度末,每日优鲜账上的现金就低于流动负债了,第四季度又大亏,现金流基本枯竭,那时一些供应商就已收不到欠款。

在王维看来,供应链是逐渐断裂的。公司给供应商结款的周期从一个礼拜拉长到60天、90天,到了今年6月,“随心所欲,想结就结,不想结就不结”。据他所知,光是自己负责的一个品类,每日优鲜就欠了供应商2000多万。最初去采购产品,供应商们看到每日优鲜的logo都表示欢迎,拉着王维介绍,到了今年,除了说要涨价的供应商,没有供应商愿意理他。对方用一种不屑一顾的语气说,“你要是能接受(涨价)就做,你不愿意做我找别人”。

这两个月,因为无法采购产品,王维没有事情做,每天待在家里。家人跟他开玩笑,你们公司是不是快倒闭了?

供应商不再提供货品,最直接的反应是,App上能买到的东西变少了。去年的爆款榴莲,压根就没有上架,水果的种类从六七十种减少到30多种,水产从30多种减少到7种。这7种水产也只坚持了三个月,到了5月,活鲜在全国范围内全部下架。也正是在这个时候,每日优鲜拖欠供应商款项被朝阳区人民法院强制执行532万。

除了公司员工,更早感知到变化的是一线的业务员们。7月11号,由于拖欠物业管理费和电费太久,每日优鲜花园路店被物业强制关店。28日晚间,每日人物来到这里,仓储门店玻璃门已经上锁,旁边钉上了蓝色铁皮。一位休息中的外卖员告诉每日人物,“早倒闭了,快一个月了”,他接到这家店的最后一单是二十几天前。门上残留着的招聘启事透露了闭店前缺人的情形,打通店长的电话,对方表示,之前有一二十个员工,关店前只剩下三四个。

每日人物也前往位于朝阳区的多个每日优鲜前置仓,大门都已紧闭,有的在28日上午就已经上锁,还有的时间更早,前两天就已经把所有的货物清空,只剩下每日优鲜的粉色配送箱,胡乱地堆在地上和仓库里。

其中一个站点黑漆漆的,隔壁的小卖部大妈说,“早知道了(关门)”,她看到店长在最近一周清货清了好几天。这个站点在一年半前建立,最初十分热闹,配送员进进出出,店长总是来她家买饮料。但今年,店长张口闭口都是抱怨,“不好做,都没人给供货了”。到了两天前,抱怨变成了告别,“大姐,您也快要见不着我了”,问为什么,店长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
更明显的预警是在27日,每日优鲜北京总部的员工都收到了信息,称公司需要进行空气治理,因此要居家办公一天。张子枫也在前一天就发现,App上的“30分钟达”已经关闭,只剩下了“次日达”,但他压根没有把这件事跟公司垮掉联系起来,毕竟,“又有谁能想到会原地解散呢?”

陈风也是如此,他没有看到那条通知居家的信息,照例来到公司时,才发现公司十分安静,保安把他拦在了大门外。他表示自己要拿电脑,得到了5分钟的时间,走进公司,财务室的档案柜全部消失不见了。

对许多底层员工而言,解散毫无预兆、措手不及,但高层的变动早已表明了一些信号。10天前,天眼查信息显示,每日优鲜发生工商变更,联合创始人曾斌卸任法定代表人、董事长、经理。除了曾斌,每日优鲜创始人兼CEO徐正、每日优鲜副总裁李漾、每日优鲜智能生鲜市场业务负责人孙原、每日优鲜CFO王珺等一众高管也从公司主要人员中退出。

陈风觉得,伴随着公司的衰弱,中层员工的话语权一直在降低。今年5月,每日优鲜的订单数量等业绩情况被截图曝出,之后,中层员工就不能再参加重要会议,变成只有“T2级别领导才能参加”。王维则发现,上海疫情的5月,自己不再有给供应商结款的权限,“全部是领导们在结算”。

包括陈风在内,很大一批中层员工纷纷表示不满,但无论是找上级,还是在群里质问HRBP,都没有人给出答复,“群里随便你吼,都没人回你”。中层员工因此被隔离在决策之外,底层员工更无从知晓公司的具体情况。

王维说:“公司倒闭破产了也挺正常的,发一个正式的通知,大家都是成年人了,可以接受。但他们也不敢发,找个部门 HR 通知一下就结束了,突然间把你的所有的东西给清空。就像一个渣男,他一走了之,也不跟你说分手。太狗血了。”

无用的自救

张子枫是为数不多对每日优鲜怀有深厚感情的员工。他来自北方小城,2018年加入每日优鲜,亲眼看着这家公司走上风口、融资、上市。即便在北京有固定住处,他也愿意住在离仓库很近的宿舍里,一个月只休息4天,回家两趟。

生鲜电商打得火热的几年,总有其他公司来挖他,他没有走。在每日优鲜的四年,公司给他涨了三次工资,到今年,月薪相比2018年翻了两倍,中间存下钱,在老家买了房。

对他而言,每日优鲜的故事与他的人生密切相关,他总是记得公司最好的时候。刚来每日优鲜的那年,开仓的速度很快,“天津仓刚开,然后顺义又开仓”,公司也尝试各种新项目,社区团购、拼团……业务五花八门。

疫情是推动每日优鲜飞起来的加速器。2019年年底疫情爆发,人们的需求激增,张子枫管理的仓库每天没日没夜地到货、发货。原本每日优鲜品控标准特别严格,尤其是果蔬,但为了保供,“会降低标准”,即便如此,蔬菜还是一到上午就抢光了,App页面上显示灰色的“已售罄”——哪怕没有红包,也没有满减。

上市也是在这样的情势下。陈风刚毕业就进了每日优鲜,除了跟薪资一起打包的期权,上市之后他还自己买了接近10万块钱股票,以为股票会一路涨停,谁知道一直在跌,公司也强制不允许卖出股票,如今,曾经的成就感、对未来的信心、钱、工作,全都没有了。

事实上,虽然规模一直在扩张,每日优鲜却始终没有盈利。2018年-2020年,每日优鲜的净亏损分别为22.32亿元、29.09亿元和16.49亿元,在2021年上市之后,每日优鲜的表现更差了,股价从发行时的23.5美元降低到1美元以下,至今,每日优鲜都没有公布2021年财报,还先后两次收到美国证监会的警示函。

亏损一方面来自履约成本过高。雷锋网曾报道,在2019年,每日优鲜的每单履约成本是39.8元,生鲜品类本就没什么利润,高额的履约成本便进一步扩大了每日优鲜的盈利压力。每日优鲜的一个困境是,既要用冷链生鲜来引流,提高竞争差异性,但又无法降低冷链生鲜的高成本,一旦生鲜品控不好,单量就会下跌,加上打价格战花出去的补贴,多少钱也不够烧。

高速的扩张也埋下了很深的隐患。王维说,在二三线城市,能开出一二十个站点,但成绩却并不如人意,“比如南京、无锡,包括有的上海站点,一天也就几十单”。

而由于站点铺得太广,管理也成为问题。做品控的张子枫常常去巡检,小到商品丢失、员工监守自盗等现象,大到上百万的腐败,都有。尽管每日优鲜随之成立风控部门,但还是觉得鞭长莫及,站点遍布全国各地,“你根本都管不到”。而在推出微仓这一自营模式之后,问题更难解决了,有不少站点跟公司虚报房租,和私人老板联手贪污了几百万。

扩张的当然也不止是站点,还有组织。陈风记得,前两年,公司开始高频地挖来各个互联网公司的高层,美团的、阿里的、百度的,全员高薪,整个团队也随之开始频繁调整架构,“基本上每个季度都在调整”。最后的结果却是,一个物流技术团队,一共才10个人,有5个都是领导,核心业务也在更迭中丢失。

员工们对每日优鲜的信心也逐渐流失。在饭局上,陈风等中层员工聚在一起,都觉得每日优鲜越来越迷失自己,“没有深耕它的特长”,那就是30分钟就能送达的物流和时间优势,这个速度,得益于其允诺的“半径三公里”,也就是每日优鲜的立身之本——前置仓模式,但这个模式本身就存在很大的问题,履约成本居高不下,客单价又上不去,盈利希望渺茫。

每日优鲜也曾尝试自救。陈风回忆,近一年来,几乎每个季度的目标都在变动,去年Q4,公司还在把重心放在降低成本,然而,刚做了几个项目,还没有获得什么成效,到今年Q1,重心就变成了外部合作,要和京东合作、和抖音合作,降本增效被抛之脑后,没多久,合作这事也不提了。

在每日优鲜的投资方里,有头部VC,有政府基金,也有腾讯这样的互联网大厂。即便如此,还是缺钱,每日优鲜上市时,曾和富途证券、老虎证券一起搞过“充值送额外中签”活动,在App上充值的用户可以在打新中额外中签,结果股价破发,第一天就暴跌25%,坑得不少用户破口大骂。

8年获得11轮融资的宠儿,在现金流持续吃紧,供应链逐渐断裂之后,每日优鲜又将求救的眼光望向了山西“煤老板”。7月14日,每日优鲜称,山西东辉集团将以股权战略投资合作的方式向其注资2亿元,在这个过程中,每日优鲜会割让一部分公司董事会的席位。只是,协议签了,钱还到不了——作为一家美股上市公司,2亿元需要先折算成美元,周期则会拉长到3-6个月。而据《财经十一人》报道,东辉集团甚至有可能会撤回投资协议。

员工们都知道每日优鲜命不久矣,但在市场环境不佳的当下,大家还不敢轻易离开。陈风说,今年5月,之前被高薪聘请进来、搅乱一江春水的T2级别高层们,遭遇了大波裁员,不少人至今也处于待业状态。陈风骑驴找马,到处联系之前的同事们要内推,字节的、京东的,但今年的HC缩得太少了,陈风知道,自己要是去了别的大厂,也只能做干活的“大头兵”。

王维给自己留下了退路。两个月前,他将每日优鲜的状况通知了供应商,在他看来,做采购,要对两头负责,“我们采购总归是在这个圈子里面的,不可能一直在一个公司待着,如果这个名声臭了,后面到哪去都难”。他决定放弃维权,赶紧入职下一家公司才是要紧事。

张子枫一时之间还无法缓解自己的失落,他亲眼看着大厦建起,又亲身经历了它的坍塌。这一夜他很难入睡,凌晨一点半还清醒着,但他也逼迫自己睡着,对包括他在内的922位员工而言,时间宝贵,维权艰难。5月被裁掉的同事提起了劳动仲裁,但是,“公司已经没有可执行的资产了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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